芳香盈路

“敕勒川，陰山下。天似穹廬，籠蓋四野。天蒼蒼，野茫茫。風吹草低見牛羊。”這首《敕勒歌》是我年幼時父親教我的，也是我有記憶以來會背的第一首詩。那樣遼闊、壯美且蒼涼的意境，年幼的我雖不懂，卻很喜歡。

巧合的是，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和這首詩的氣質有些相似。父親到偏僻的北山，在那里唯一一所學校任校長，母親跟隨父親調動工作，我們舉家搬遷。我在北山出生，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。

童年的記憶里是永遠晴朗的天氣，澄藍的天空，夜晚有大又亮寶石般璀璨的星星，近得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到。無邊的綠野上，沒有城市的車水馬龍，我可以像小野馬一樣肆意奔跑。

大自然的饋贈是無窮的，母親煮飯，父親就帶我出去，我一邊玩耍一邊跟父親拔沙蔥、采蘑菇，他教我認識途中遇到的各種植物花草，各樣昆蟲動物，哪些蘑菇有毒，哪些野菜可以食用，放牛娃（一種昆蟲）的觸角晃動會告訴我們明天的天氣……我意猶未盡地和父親回到家，母親已經把香噴噴的飯做好了。

我從蹣跚學步到漸漸懂事，父親教會我一首又一首的詩句，有“小荷才露尖尖角，早有蜻蜓立上頭”的清新雋永，有“北國風光，千里冰封，萬里雪飄”的氣勢磅礴，有“鷹擊長空，魚翔淺底，萬類霜天競自由”的意氣風發，有“山氣日夕佳，飛鳥相與還”的悠然自得……父親最喜歡的詩是《離騷》，屈原一生高潔剛正，不愿與世俗同流合污，是父親最為欣賞的。

父親出身于書香門第，16歲考上師范院校。畢業后，父親一腔熱血去當兵，在部隊擔任文化教員，后來響應國家的號召，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，復員到農村支教。父親性格溫和，待人寬厚，淡泊名利，他不染煙酒，不喜應酬，更不愿攀附權貴，他常說“不為五斗米折腰”。后來，父親的很多同窗與戰友成為各行業的翹楚，父親依舊甘心平淡，做一個默默無聞的教書匠。

如果說母親給我們物質的供給，那父親贈予我們的就是精神的食糧了。父親有一個很大的立地書柜，里面有很多本藏書，小時候，我感覺它像百寶箱，打開它就能收獲寶藏，有時被我和哥哥翻亂，父親會裝作慍怒責備我們，轉身又笑呵呵地把書柜整理好。

時光流轉，當我漸漸步入不惑之年，擔負教育子女的責任時，才深切地體會到為人父母的艱辛，而父親卻永遠地離去了。

后來我夢見父親，恍惚是在學校的場景，父親坐在書攤后，仍是溫和慈愛地微笑，他擺出自己的藏書供學生免費閱覽，有幾本小人書很熟悉，是從前父親買給我們的。

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。父親是溫暖的河流，永遠在我的血液中流淌。每當我面臨困境，就會想起父親的堅強樂觀，讓我笑對人生。無論歲月浮沉、世事變遷，我始終保持著閱讀的習慣。每當我手執書卷，便會有父親的注視和殷殷的期望溫暖如昨，便會有如走在童年時芳香盈路的小徑上。

供職于中國鐵路烏魯木齊局集團有限公司新鐵客運服務公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