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書房夢還會長久地在路上，我依然堅持路上的夢想：把文字寫得更美更好，去傳遞意義；用更優更有力的鐵路元素，將讀者、旅人帶向詩和遠方。

有朋假日來，邀至書房談天；每有佳作畢，落款“于某書齋”——書房夢是讀書人最美的夢。然而，我19歲走出中學校門，踏上鐵路，沿隴海，循京滬，走膠濟，居無定所，書房夢歷40載未能落地。所以當各地文友讀過我的文章，提議到我書齋小坐時，我只能另擇話題：“還是找個雅座請各位邊喝邊聊，豈不更妙？”

行走鐵路，沒有書房，我習慣了把飛馳且封閉的車廂當成理想的閱讀場所。購得愛書，會專門等到周末通勤或長途差旅在路上坐火車心無旁騖時靜讀。熟悉的文友寄來新著，每于扉頁囑題“請路上一讀”。

我一直以為，且行且讀的“車讀”體驗，較之安于書齋的閱讀，效果更佳。理由是古人詩文多作于行途，乃是“馬上操筆為賦之”，現在雖沒必要情景還原地去讀，但臨窗望見一格格山水原野、都市村莊連成的流動長卷，或對接書中意境而恍然有悟，或神游萬仞而思接千載，悠然心會，妙處難以言表。

我曾常年乘坐膠濟客專，對橫亙泰安、濟南、淄博三地的泰山山脈從頭到尾近觀、遠眺、遐想，把“岱宗夫如何，齊魯青未了”的浪漫意境讀成扎實的研學課題。

這種畫卷式的閱讀也直接影響及造就了我的隨筆章法，即很少專注于一地一景一事去挖掘、鋪陳，而習慣于把不同場景組接成蒙太奇。《抵達青島的過程》是我面向一座心儀的城，沿百年膠濟一層層剝落地理和歷史的葉瓣；《還有多少“匠心”沒被讀懂》是我對著“橫看成嶺側成峰”的山水景觀，一幀幀體悟“天造地設”的匠心點撥;《山外青山樓外樓》則引人從眼前山水走進胸中丘壑。

愛“車讀”體驗，也愛街巷行走。歐陽修謂“余平生所作文章，多在三上，乃馬上、枕上、廁上也”至少說明沒有固定的書房既不妨礙讀書，也未必不宜寫作，反而有利于打開思路。我對此極為認同，且許多敝帚自珍的小隨筆多是街上得來，并已養成一遇思路枯竭就想上街走走的習慣。

習慣的養成，一是因為周末無書房棲身，二是緣于家人喜各地逛街，而我欣然陪同。當然我與家人各有所求、各有所得——我尤愛看街景和為城市打分，自謂“讀城”。不同城市的天際線、街面墻體的新妝彩、側立路口的閱報亭、人行道上的休止符，乃至揣摩城建的設計品格，追蹤掠身而過的蝴蝶去向……漸行漸遠漸深，就讀到城市的細節和溫柔的部分，產生寫出來的沖動。

我想寫點什么的時候，就不逛了，會與繼續逛街的家人到約好的某處路邊石凳、小館或商場的某層休息椅會和。及至家人找來，一篇讀城筆記已用鉛筆或手機草就。《城市的細節》《城市的輪廓》《城市的插圖》《城市的軟肋》《城市的蒙太奇》《城市衣襟上的玫瑰》《人行道上風景異》等文章，就是在徐州、濟南、北京、廣州、南京等街頭草成的。根據街頭素材寫就的文章被人民日報海外版及《羊城晚報》《生活日報》等陸續刊出，香港大公報亦設《讀城筆記》欄目持續推出，并多次獲得省級及以上報紙副刊作品一、二等獎。

在我看來，沒有書房，就沒有“包袱”。沒有一個固定書房以珍藏圖書、字畫、文玩，也養成了我灑脫的習慣——就是過目即可，無意收藏。凡書籍雜志讀畢，會放到列車座位前面的插袋里。這樣好處有三：因為讀完后與之不再見，所以閱讀時格外珍惜；因為舍得放下，所以能減輕行走負擔；因為讓一本好書借助列車進入流轉，所以總會有一位讀者受益。

對于朋友贈送的書畫，即便名家名作，我也沒有占有欲。賞讀幾天后，會在書畫一角蓋上我的閑章“曾在山東老泉家”，無償送給喜歡它的朋友。給好作品找個好人家，讓它早日進入流轉程序，避免內心的糾結，是我一貫的態度。當然，有時也心有不舍，但一想到物各有主，自會欣然釋懷。一次，有位南京文友輾轉得到一幅名家條幅，上面有我20年前印的“曾在山東老泉家”閑章，看著他發來的照片，我比他還高興。

絮叨了許多沒有書房較之有書房的好處，絕非“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”的心理作怪，只是想證明自己的書房夢雖然還沒有實現，但卻堅持著不講條件的讀寫追求。

我也曾一度為了讓夢想早日落地，去文友的書齋觀摩過。大多于頂天立地、名著林立的書櫥旁另置一架或隔出單元，擺放自己的著作，有的高度等身，也有的擺放三五精裝本立于名家名著之林。心生崇拜之余，最怕“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‘攜”。

誠然，我自己沒讀過一天大學，甚至小學到中學的10多年間，還有7年因各種原因大打折扣；所謂創作，也多被文友稱為不入流的野路子。但野百合也有屬于自己的春天，記得前些年一天大早，去徐州的馬市街喝辣湯經過徐州三中門口，我聽見有學生大聲朗誦《別去碰那尊青花瓷》。因為耳熟，湊過去看，原來是我首發在香港大公報的文章被輾轉載入2009年第六期高中版的《閱讀與鑒賞》。

我上網搜索發現，中學語文教學資源網曾把我發表于《文匯報》的雜文《扁鵲是一種鳥》編成讀書自測習題；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的《考研政治考前10小時金題預測》也模仿近年正式考試的出題方式，將我刊于《北京晚報》的《都江堰的哲學思考》制成占40分的臨考大題；《新民晚報》刊載的《城市的輪廓》，被收入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的《我最喜愛的中國散文100篇》……

這些作品釋放的書香，時刻刺激我不可懈怠，即使我的書房夢還會長久在路上，但我不會放棄路上的夢想：把文字寫得更美更好，去傳遞意義；用更優更有力的鐵路元素，把讀者、旅人帶向詩和遠方。

供職于中國鐵路濟南局集團有限公司融媒體中心）